Nay, smile not at my sullen brow;
Alas, I cannot smile again:
Yet Heaven avert that ever thou
Shouldst weep, and haply weep in vain.
And dost thou ask what secret woe
I bear, corroding joy and youth?
And wilt thou vainly seek to know
A pang, ev'n thou must fail to soothe?
What is that worst? Nay, do not ask--
In pity from the search forbear:
Smile on--nor venture to unmask
Man's heart, and view the Hell that's t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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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凱】Lament of Shadow (單篇完)

Warning:原作向,全文凯隐使用繁体译名慨影。


《Lament of Shadow 》


*


他再也不曾在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掬起水,虔诚亲吻,唯有这般能可拨乱水中对方的眉眼。


*


影流之主在洞穴里找到他时,慨影几乎要快乐而讽刺地唱起歌,昨日重现,他厌倦地想着,对方行踪飘忽,却总是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他倒在阶梯最上层的平台,被迫以骨肉品食洞窟长久不见天日的寒冷。刺骨严寒与失血模糊了诸多对于温度与时间流动的感知,使人数不清自己已经在原地待了多久,还在逸散的生命也成了一个朦胧而不能肯定的臆测——或许他快要死了,或许一切只是错觉。

此时劫踱步而上,洞窟里跫音回荡,于耳畔萦绕不去,石墙上覆着冰面,映着的微弱光线模糊了对方未被覆在面具之下的双眼,徒留一汪慑人猩红,以及千千万万个劫跟他的阴郁倒影。慨影得用尽全力盯着那片朦胧血色,才能勉强自己抓回那些散落成块飘荡于水面上的思绪。

狭小空间里突然出现的只有劫一个人,不见其他影流同僚。若非对方的眼神足够熟悉而陌生,慨影会以为眼前之人是镰刀最后一个伪造的幻象,意在给他添乱。眼前的劫远不若孩提时代的仰望一般高大,依旧高高在上、严肃、冷酷、不容侵犯,却被他未曾设想过会出现在对方身上的狼狈缠绕。尚在斟酌自己该作何反应,他后知后觉想起他不能够再把镰刀的意志纳入今后所有行事的考量。

蓦地慨影惊异于自己思考间谬怪的靥足——拉亚斯特至死无从得知劫真正的模样,祂唯一的蓝本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双眼。

一个只懂得憧憬的孩子的想像该有多么灿然而不可逼视?

他被焦躁攫取,无法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思,知道自己正下意识拒绝着难堪的扪心自问,明明他曾经厌弃这种软弱。

他不由自主咧了咧嘴角,松开了本也抬不起来的右手。镰刀重重掉在阶梯上,毫无生气躺在了原地,唯有嗡鸣声不绝于耳,被整个洞穴放大成了某种振聋发聩又绵延不止的低语。同时慨影又感到荒谬,为何他跟劫多年不见,却只能极其苦涩品尝着无以否认的熟悉。

他到底笑了出来:您总是能挑在我最为狼狈的时候出现。

在昏迷前最后一句的嘲弄细若蚊蚋、几近于无声,但他却笃定劫听的见。

——可自己究竟还期望得到什么回答?他不禁疑惑。


*


暗影挥之不去,随着意识沉进了最深处。

无光处有着某种不可视的咸腥,他相信那是该被厌弃沉埋的丑恶,随着呼息回荡在胸腔中,腐化了跳动不休的心脏。

他始终记着彻底改变了自己生命的两个战场,两者的共通点是挥之不去的诺克萨斯血统,还有劫。

慨影第一次踏入敌国领土的时候脚上的冻伤已经生了烂疮,从没体会过吃饱的滋味。爱欧尼亚的边陲之地荒凉昏暗,云翳重重压下,挟带着比手中的小刀要来得酷寒锋利的北风。他抬头望着云,见到天际那片被风切割之后露出来的一小块残缺,来不及细瞧便被周遭的雾白翻涌吞噬。慨影听见有人在描绘胜仗之后的风光,最大的向往是一个有炉火的房间与取之不尽的面包。他们大多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从下水道换到了另一个更残酷的地方生存。他光是维持着意识不让自己因为低温昏过去便用尽了全力,空不出口舌来反驳并嘲讽旁人无知。当他拿到军队统一配给童兵的小刀时,就知道他们唯一的任务是杀足够多的人,然后把自己埋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中。

硝烟四起,在这凛冽冬风之中却撑不到半天,湮灭得悄声无息。

他们的敌人始终顾忌着对方孩子的身分不肯真正的痛下杀手。带走爱欧尼亚人的是房屋火势以及划过喉咙的锈刀,带走诺克萨斯童兵的则是为饥寒交迫加剧的伤势。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可怜人逃不了多远,慨影倒在地上,心里想着该有人过来善后的。

劫的出现宛若死亡本身,慨影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对方即是爱欧尼亚的暗影,足够幽深可怖,远比遍地村民更适合这片荒芜之地。

在沙哑穿行的风声中,慨影闭上眼睛。他握紧地上一把沾血的破旧镰刀,等待一个奋力窜起的时机。

劫折断他的双手时他在对方的盔甲上瞥见了自己的影子,慨影以为恨意在血管中流窜,找不到出口,只能汇聚于目光。他还来不及细看就陷入了沉重的意识泥泞,或许同时也是一个久违的安眠。醒来时他还来不及适应炉火的红光,第一个烙烧在视网膜上的却是对方审慎冷酷的双眼。

劫邀请年幼的异乡人加入影流教派,没留下任何拒绝的余地,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别的选择,只是觉得影流这名字并不适合错落在窗棂上的阳光、却无比合衬眼前的人——或许还有自己。

后来一次打斗的训练中劫压在他的身上对他说,你即是怨怼与愤恨本身,眼睛则是你唯一掩饰不了的地方。

慨影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他倏忽被一种隐约的预感击中:自己永远无从得知被他突然发难攻击那时,劫面具底下究竟做何表情。


*


醒来的时候,他被战栗感从头至脚贯穿。浓稠的幽黑能可让人溺毙,他尚未想起挣扎,茫然间意识到由他身体内至外的暗影遍处是劫,不仅止于一双窥探的眼睛。

这种沉默以往在影流驻地时他体会过不只一次。

慨影起不了身,但他知道身上大部分的伤口被简单处理过了,至少横亘在胸腹横膈的伤血液不再汩汩而流,而劫居高临下望着他。慨影突然很想问劫这些年养育他、教导他、最终选择背弃他的时候究竟有没有过犹豫,同时他也无比清醒意识到了:劫终究是劫,他唯一的师尊,他什么都知道。

「您明知我对您的那点龌龊心思。」他忍不住开口质问,「花了这么大力气循线而来是想证明什么吗,师尊?」

「证明我一生从未做出任何谬误的选择,尤其是针对你,慨影。」

他在多年之后第一次听见劫的声音,沙哑低沉,可悲的熟悉,像多年前从他住处的窗户里能看见的那一小片日晕。他心乱如麻,随即放弃了逃脱这种不切实际的念想。

——过去他本也从未想过逃离。

「这下您该知道我的狂妄自大是继承于何处。」

劫没理会他,只是将视线转移到身旁不断吸收着洞穴光线的巨镰上,「这便是你背叛我的理由了,一把破镰刀?」他问慨影。

劫的声音很平静,在慨影耳里却像道轰雷,刹那间所有屈辱愤恨涌上,几乎淹没了他。

「这是耻辱。」他愤恨辩驳,感到自己脸上歪曲出了微笑,想来难看到了极致,「是我不受信任、痛失一切、无处可归时的浮木。」

「你当真要与我争执究竟是谁先错付了信任?」

洞穴的温度似是随着劫的语调而骤降,他又成为了曾经那个可怜落魄的男孩,在劫的面前一切防备形同赤裸。见状慨影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歇斯底里放声狂笑。

他在笑出来的泪眼朦胧中隐约瞥见了多年前的梦。梦本身不切实际,像是光影折射而出的一厢情愿,一碰就碎。他站在旷野之中,感受不到温度,风吹过镰刀时的低沉共鸣像是某种呢喃,慨影几乎忘记了那是祂原本粗砺的声音。被硝烟掩盖的天穹永远晦暗,似是再也没有了光,战场上一切尸横遍地全是劫指派给他清理的叛徒,他知道遥远处的尽头也会有自己的残骸,而不管他走了多远劫永远背对着自己。

现状比过往所有的梦魇让人感到满足,他竟然感到自己足够幸运而丝毫不引以为耻。

「我当然不争,我凭什么与您争?」慨影边笑边说,心里扬起了久违的痛快,「你明知我眼里容不下别人,却预期我已起异心一再试探,你不该是最清楚人性软弱禁不起拷问的人?」

「我却是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把你教导成了这副卑贱模样,这么多年你半点没改。」

劫冷冷回应,见慨影只顾着笑也不恼怒,一脚踢开了镰刀。慨影瞳孔倏地一缩,半晌发觉自己的反应被劫尽收眼底,也只能挟带惊怒闭上双眼,劫这时却不放过他:「你终于知道惧怕了,还是被我看见你的反应让你感到羞愧了?」

不过就是下作二字。

劫目光逡巡,游走而过的地方像是被点燃的柴火,灼烧着令人遍体生疼。这次他远比幼时初遇要清醒,足以看清劫眼中自己——瘦骨嶙峋、桀骛却脆弱易折,被劫点起的烈焰焚烧、烧光了所有流淌于血中的力量。

在他们针锋相对的同时越发激烈的呼息使得身上的伤口迸裂,他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被劫一脚踩住,施加压力。难以想像的痛楚在肩头就此绽放,电光火石间他仿佛被割裂开了,一半属于自己被痛楚折磨、气若游丝,另一半冷眼相待坚若盘石,不为眼前外物所移。

忍下尖叫算不得困难,大半归功于他实在剩不下什么力气。慨影用眼角余光看着劫缓缓蹲下身来,覆着手甲的双掌在自己的脖颈上扼紧,他无法挣扎,在意识涣散间瞥见一个影子,不太确定影子属于劫或自己,但确实是他们共有的力量,动也不动匍匐在原地。影子是一片死寂,是缠绕于己身的永恒宁静,氤氲着只出现在想像中的憎恶。金属——亡魂——说不清源自何处的剧痛的节奏在眼前拉扯出了一片虚柔的迷雾,慨影在其中看得到一头猛兽蛰伏于其中,那是他的欲望,是他的——

——你当真什么都不怕,劫叹息,倏忽箍着他的手松开了,他知道一部分旧时的自己随之死去。

慨影张了张口,咳不出来,勉力咽下满口血腥与疼痛。他躺在原地,洞窟的穹顶在眼前旋转,破碎又重组,毫无方向,冷厉而无常,连绵不绝像张沉甸甸的网。

诺克萨斯对爱欧尼亚的攻势未曾停歇时他看过同样的东西,当时劫以一种近乎狂妄的力道将他拉离了泥沼。自他被劫带回据地开始养伤至终于恢复正式拜入影流门下间隔了不短一段时间,每一个嗤之以鼻的耳语都在他正式接下劫重新赐给他的武器并抵挡了三招的攻击之后消弭于无形。

劫看着他,亲切将满身是伤的他扶起,对方高高在上,自己远比尘埃卑微,但劫笑了。

慨影怨恨自己的聪明,知道劫为何指使他演了这场戏。劫要自己成为永远为他所用的刀,要确保自己永远是他忠心耿耿永不背叛的幼犬。

他被那张网捕获了,或许永生永世也挣脱不开,也是从那时起他夜夜被同一个念想折磨、辗转难眠:劫迟早有一天会亲手将他推入原本的死荫幽谷,或许亦是他原本的归处。

他又听见了一道声响,是什么东西落入水中的微小浪花。劫一如梦境般背对站着,似是再也不愿理会自己。拉亚斯特,慨影想,剧痛这时才从骨髓深处燃起,我该追逐着耻辱而远走吗?他质问自己,思绪焦灼难耐直至燃尽。

太久了。

跟劫这般明里暗里的较劲终于走到了死局,是不得不收尾的时候。他疲倦又亢奋,喜的厌的如茧一般纠杂万分,难舍难辨。

慨影勉力起身,听见全身骨架生锈般喀声作响。他向对方再撇去一眼,从祭坛后侧翻滚而坠。

他在水中拥着巨镰,闭上双眼。


*


爱欧尼亚没有死水,它们有意识地围绕并拥抱着他,足够沉静而温柔,力道却不容拒绝,将他带往多年前另一条河流养育的沃土。

彼时水面波光粼粼,他走在溪边,面对着自己的影子往下游行去。春寒料峭,冷风如刀割,他寻着一个草丛,嗅着泥土潮湿的腥膻并蹲踞于其中。阳光照得慨影瞳孔发亮,锐利、贪婪而餍足盯着远方一嶙峋背影。

劫或许早就发现他了,慨影明知这点却也不慌不乱,放慢了呼吸,只求偷袭能一击得手。劫指派给他的唯一功课,失败多次,可真做不到也不该有借口,只因他仍需更精进自己,夙夜匪懈。劫在河边空旷处,例行性走过一整套刀法之后收起刀具,动作俐落、行云流水却漫不经心。他脸上没带着面具,些许疤痕映着银白色的光。

他本该屏息、数着对方正要屈膝打坐的那一刹那射出手中暗器,或是突进至劫的身后朝着他的背心推入匕首,总之是劫教导他的任何一种取人性命的方法,可在他要动作的那一刹那风向变了,慨影动作未停,心底暗自叫糟,果不其然劫只是动了动手腕,连眼睛都未曾张开,便要他整个人狼狈跌落在地、只剩武器不曾脱手。

他被晃得晕眩,眼里唯余劫苍白头发的残影。那人脱去盔甲后身形修长矫健,蕴藏着无可想像的力量,疤痕与茧皆是战场上荣耀的勋章。

「幅度甚微的进步。」劫居高俯视,口中平静道,「再来过,你该庆幸这次自己武器仍在手中,没教我将你逐出影流。」

他心有不甘,握紧短刀一跃而起,瞄准了劫的下颚,这次劫却直接拉远了身形,跟他过起招来。他小心避免着被缴械,却左支右绌、狼狈不已,直到再次被击倒。

成果不尽然让人满意,起码收获颇丰,他沉默了一阵子,最后如往常一般对劫说了声谢师尊赐教,换得了劫挑眉询问:「不继续么?」

慨影耸了耸肩,后又扬起一丝狡狯笑容,他鼓足勇气正要动手将劫推入河中——兵不厌诈,他在心底默默为自己狡辩——却被劫闪身避开了。年长者动作迅捷而无息,来不及出言喝斥,慨影全神贯注于自己恩师,忘却两人身在河畔,此次失手他未曾预料到后果,在一阵失措之后跌入河流之中。

上方艳阳汇聚成了没有温度的绚烂光斑,为他口中吐出的一连串气泡折射出潋滟色块。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在耳边沉闷作响,整个人不间断却轻缓的往下坠落飘荡,周身被一层冰寒刺骨的膜所包覆。

初春的河水自是这般冰冷,失神片刻之后他陡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正被湍急溪流往下游带去,他本非全然不谙水性,當下恐惧却细细绵绵渗进了骨髓,那般轻缓的下坠感在此刻突然如千钧重,压出了他体内仅剩赖以维生的空气,令他顿失所有挣扎的力气,他将会被带往何处?伴随着胸腔好似炸开来的剧痛,他的恐惧与不甘却像是被抚慰了,又或许是与灵魂一同被河水强制刮离。

随后有人拉住了他,刹那间他感到一沉,似是意识又回到身体里,手脚发软,浑身被劫后余生的重力与痛楚填满,恰是灵魂的重量。

他知道是劫再次救了自己,他一再挥霍这份近似于特权的容忍。

劫在慨影落水的当下便将钩锁射进了一旁的树枝,自己随之下水救援,在水中拉到人时对方已浑身瘫软。他将人拽上了岸,无暇理会两人狼狈,径直以口度气,直到对方自行咳出方才呛入口鼻的水,看着不再满脸惨白面无人色。

慨影睁开眼,面色犹带茫然,随即被劫挟带了狠劲的一巴掌挥偏过了头,被河水冻得缺乏血色的脸上浮出通红的指印。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他跟劫相互端详,紧盯着对方眼瞳,想方设法窥伺进对方眼底深处并绕开对方的沉默探询,直到他率先移开眼神,疲倦闭上了双眼。

「那刀落在河底了。」他想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气若游丝,到头来却只有声音沙哑了些许,「你这便要将我赶走吗,劫?」

他头一次直呼对方姓名,心底忐忑面上却不显。劫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抚上方才自己烙在慨影脸上的指痕。平日缠在手上的布早落在了河水里,男人手指修长,骨节突出,掌上布满了茧。放在学生面庞时便像根老朽枯萎的枝桠,承着饱满诱人的果实。他听见慨影痛呼一声,却加大了拇指摩娑的力道,慨影想别开脸,到底没动作。

他难得失去自控,他们太像了,正如影子跟影子之间除却形体再无差异,本质都是无光处的回响。

「掉便掉了,你日后自己再去寻把称手的武器。」劫平静回答,要慨影好好记着这份疼——慨影脸上还在火辣辣的痛,一被碰就想缩起身体,知道劫真正想问的是为何自己三番两次强迫对方以疼痛教育仍学不了乖。

落日余晖自树叶缝隙中钻出,悄悄撒上对方眉眼,恍然勾出了几分温柔而无奈的错觉。此时他嗅到几分氤氲香气,来不及疑惑便意识到是劫平时薰的檀香,来自爱欧尼亚最东边的丛林,更加荒谬的是他竟为此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安与放松。

男人将他背起,隔着两层湿透的布料,冷风与对方的体温同时浸蚀、灼烧血管里奔流的岩浆,两者截然不同的沉闷律动在胸膛里不止不休呼应。他的呼息凝成劫耳边的白雾,此时天色暗去,他再也看不清前路。

「疼死了。」他咕哝着。

「慨影。」前方劫突然说,「没有下次,若你再次这般胡闹,我当……」


*


这么多年他早已忘了劫说的什么,此刻却被劫的一句话勾起回忆。

「我说过了没有下次。」男人低哑的声音将他唤醒。

慨影又一次恢复意识时感到一阵久违的干燥温暖,他躺在被褥中,转头看见劫坐在一旁,慢条斯理为自己倒了杯已然凉透的茶水,语气与之同样森冷。

黎明,天快要亮了,云翳系在山峦处,逸散成一片朦胧的淡紫,连带衬出劫眼下的阴影。

「若有下次你当如何?」慨影直截了当问了。

「你看,又是一次老早被你抛置脑后的叮嘱。」劫凉薄笑着道,放下了茶杯。 「这种承诺的意义在于,若你真的遗忘了,就再也没有立场对我做的任何事提出指责。」

但他只是走近,像当年那般摸了摸慨影的额头。

慨影体内倏地升腾起某种孰悉而躁乱的狂怒,怒气却在下一刻消逝得无影无踪,徒留近似于宿醉一般的空荡感。

「你始终后悔没及早杀了我。」挣开对方右手之后慨影讥讽出声,「为何不杀我?」

「因除了影流你不该有第二个去处。」劫面无表情,无比冷酷平静,眼底找不出一丝一毫松动。 「死亡之地、暗裔,如你所说,」他怪异地动了动嘴角,「那是耻辱。」

他哑然失语,此时朝阳升起,被厚重云层滤出的光与他们同样苍白,劫背着光,面向阴影。

面着他。

男人吻了上来,他尝到对方嘴里的硝烟与鲜血,被掠夺、被占有,相互品尝,死亡的影子逗留在他们眉眼之间,阴郁地开始焚烧。

他睁开眼,想至少尝试把那些崩塌的碎片重新拼起,迎面撞上劫的目光如炬。可焚烧殆尽之后什么也不该剩下,良久他听见劫的一声叹息,一切无常终有定数,影如是、声如是、他们如是,像拨云见日、像尘埃落定。

光线下他们泾渭分明,无光处他们交融一体,他们于影子中温存。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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